【关周】回忆(二)

* 四段回忆,甜味玻璃渣,终于尝试表达了下对关周人物形象的理解(虽然不大成功捂脸)

* 500后为主,文中500记忆与原剧不同,“回忆”这篇暂告段落


      十余年警龄关宏峰见过各式各样的尸体,有些从曾经所站立处跌落,铺在地面;有些泛着黯然的青灰,肃静地呈于无影灯之下。有时看着这些依旧腥热或已然冰冷的躯体,和那豁开的道道口子,他会卡住那长时间运转不息而陷于理性的智力机器,去思考被刀深深扎入是什么感觉。一具血肉之躯迎刃而开,破入,外溢。

      说来惭愧,关宏峰自当了警察并未受过什么大伤,这位侥幸的运筹帷幄者即使在众人的保护下偶尔挂彩,也根本无暇顾及那疼痛侵入的片刻。与其说疼痛,恐惧,才更为贴切。但这次不同,甚至在睡梦中,恐惧也让关宏峰仓皇弃甲,任凭那暗夜的记忆在它重重舔舐之下面目扭曲。


      集装箱的铁壁砰然振荡,突起的螺钉顶着后背一阵麻痛。头晕听不到声音,只有胸腔在努力地含糊喘息,粗重的属于双方的喘息声贴着良导体,喷在这个狭小的修罗场里。

      对面的男子已然到了跟前,看不见刀锋,但关宏峰能感觉到它正带着冰凉贴近,要汲取他滚烫的血液,以餍足其狂妄。他再一次扑倒男子扭下匕首,对准颈动脉一刀刺去却堪堪错过,终于又被压回铁壁上。这次,在肌肉的对峙紧锁与铁锈的血色腥味间,关宏峰终于看清了它。此时正沾染着薄薄的微红,钉在他眼底的颧骨上。

      眼前的人刻得很缓慢,极度的寂静里肌肉剧烈震颤而加深的口子,已经淋漓淌出温暖下颌的液体。男子瞪大的眼睛隐没在黑暗里,但关宏峰看得见,他盯着,盯着里面翻滚着令人绝望又仇恨的浪涛。被淹没的关宏峰看着男子的喉头那道未遂的新鲜血痕,不够深,不够利,不够让足够的鲜血溢涌,力气消亡……于是他奋力挣扎起来,他要杀了他,拽住他一同跌落在那永无天日的地方。

      终于他成功了。

      只是同样跌落于血色与黑暗的还有伍玲玲放大的瞳孔,在往后无尽的日子里走过阴暗的道路,站在不远的暗处,隔着一小段距离看光照中的关宏峰,如同故人重逢。


     “关老师真的以为,开满所有的灯,我就不见了吗?”

      小姑娘的笑声依然脆脆的,就像几个月前周巡介绍她的时候那样。但凡有一扇通向夜色的窗,玻璃上就会看到我;但凡白昼冷却,屋外被黑暗包围,你就将在满屋灯火中瑟缩。

      你没有错,只是无力解脱。



      关宏峰拿大拇指和中指撑着两侧太阳穴,一推进办公室的门,就被眼前场景弄得清醒了些。办公室正中央叉着一架矮梯子,那个卷毛小伙子侧身坐在顶上,荡悠一条腿,仰起脖颈望着天花板。地上扔了几个空盒子,梯子腿上靠着根长长的日光灯管。

      小伙子回头见他进来,稳住平衡扭着身子道:“嘿老关,前几天下雨时候我看你这灯一闪一闪的命不久矣,我琢磨着这支队长办公室让人来修总归不大方便,今儿个空正好给你换换。你办公室这椅子叠不来,我还特地去借了把梯子……”也没听关宏峰回不回答,一边捣鼓一边自顾自地说下去,“噢刚小汪去买饭,我估计你还没吃就让带了,说你这几天嗓子不大好不要辣的。”

      听到这里,关宏峰抬头认真地看了看周巡,走到桌前看到一碗像是牛肉面,然后说:“我刚在外面吃过饭了。”“你吃了?得,那我带回去热热当晚饭。”

      桌上露着几页纸,有思绪纷乱时涂画的草稿,还有托线人查的一些警用九二式枪支线索,关宏峰这才想起刚才没锁门。不过除了周巡大概也没人敢在他办公室单独晃荡,而且办公室老锁门也不行,还好露出的部分不多,最多也就零零落落几个字,也不知道周巡看到没有。

      多年搭档下来一起扛风一起背雨的,何况也只是私自暗中调查而已,就算看见也没什么。但是想到这里关宏峰的心还是仿佛被揪了一下,仿佛这件事情本身就是根隐痛的刺,稍稍一碰就在深处瑟缩一下。

      越熟悉的人,越怕碰。

      关宏峰借身子挡了挡,收拢摊开的纸页,又边收拾着桌子边说:“以后没事可别老往我办公室窜了,进之前多敲敲门,你这习惯要是以后换个领导怎么办。我倒没什么事,队里别人看了也不好。”

     “好好好,这个,谨遵领导教导!”周巡嘻笑着脸答应,又补了句说,“嗨换领导这事儿还远着呢,我总能再逍遥阵子。你以后呐要是又升调了,哥们就再努力努力立几个功,争取再申调到你那里。”

      关宏峰听了就笑,说:“你不怕人家怀疑我们结党营私?”

      周巡无可奈何甚至略带委屈地瞅他一眼,笑着往边上翻了个白眼:“管他呢。”



      这天关宏峰从市局回来,底下一群人打眼就看出脸色不好。这不好和不好也是有区别的,冷漠、阴沉,这些都正常,甚至那夜的迷茫失措都见过。但是灰黯,浮现在关队脸上,这就连经过的人都不由得为平素待人不错的关老师沉一下心。周巡问了,他不说。

      过了一天,游丝般的消息才飘过小道钻进耳朵,说什么关队被白局批评教育了。批评教育?毕竟是小道,私下广为流传的快感总是离不开添油加醋,虚构想象。最近工作也挺踏实,要说单独喝茶,周巡倒是渐渐想起伍玲玲的事。案子过去已经有一段时日,收尾工作也结束了,但周巡知道,关宏峰是不可能交份结案报告就翻过这一页的。

      周巡自认在某些方面确实神经大条,但大咧咧里藏着的那份细致,甚至于一些敏感却是真的。比如年轻时候为了不难受不哭彻夜喝酒,比如肚子里一点小纠结就置气,没处发就在人面前很爷们地吼两嗓子,所以有时周巡也满心嫌弃地想自己是不是挺矫情的。

      但反正这些日子老关就让人感觉不对。有时候出门一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,过会儿去找他又坐在那儿了,一起买饭也少了。要不准准时时下班,要不索性就彻夜待在办公室,当天事情忙完了也不回家,说嫌麻烦,点个饭亮着灯就囫囵过一宿。

      周巡也不说,老关是自己有打算的人,小师妹那件事本就是他一块心病,问了反而为难,就是不知怎的弄得自己心里有些不舒畅。


      不过最近周巡也学乖巧了,到办公室前顿了顿,收回习惯性探向门把的手,敲敲门。关宏峰正起身,一件夹克搭在双肩,在往里套袖子。

     “关队,刚物证鉴定中心拿来的材料。你这是要出去呐?”“之前端掉的那几个贩毒联络点,我想再去周围看看。”“噢噢……”黑色短夹克不厚,转身时周巡看到下摆附近有些鼓起,应该是佩枪了。

     “关队那个……要不我跟你一块儿去吧,那地方乱,指不定还有几个流窜的亡命徒呢……你一个人不安全。”

     “你去?又像上次那样跟人打起来,我可拦不住。看看而已,放心吧。”

     “诶老关,你这好歹也算堂堂刑侦大队一支队长,道上多少人认识呢,老这么一个人出去家里也不知道……”

     “我自有分寸。”关宏峰想截住他的话头,又是一副沉稳笃定的模样,也不知道真的还是装的。这么一想周巡莫名就有点来气,却又不敢把气撒在话音上。

     “行,咱先不说什么规章什么纪律,这些东西以前你老扯着我讲都给听腻了。我就说万一啊,万一,要真出了点什么,你让兄弟们怎么交待,嗯?你考虑过吗?”

      说到后面,这声音底气不足似的微弱下去,最后一句倒更像自语:“我周巡第一个就过不去……”

     “周巡。”

      这一声名字终于让对方沉默了。关宏峰的目光从桌面移开,此时正直直看向他,继而又转到另一边空空地望着。

     “你是我的下属,向上级汇报是你的权利我不会阻拦,但是现在你要服从我的命令。”说完这句关宏峰停了停,似乎是想让沉默更带有些压抑的威慑力,然后才带着不容抗拒的平稳力接着说下去,“这件事情我会自己处理,并不想让你掺手,听明白了吗?”

      其实并没有达到预期的威慑力,不过反而效果更好。关宏峰的声音落在周巡耳朵里,也像他的目光一样空空的。像温水里飘过一片羽毛,没有着落、似幻还真地飘过去了。原以为他会摔出门在走廊白净的粉面上啪嗒踹上个鞋印子,但是没有,周巡只是笑。

      也不知道想说些什么,突然就笑,恰似忍俊不禁看着却实让人心头一扎。三十出头的人了笑起来眼角两抹褶纹弯地愈加明显,然后点下头,说好。



      想起来好像还是一零年的时候,关宏峰下派隆达。有天临傍晚时分周巡去找他,开了辆蒙着泥尘的旧车,遇到凹凸不平就晃荡晃荡,又是晚高峰,到那里早过了下班时间。

      周巡看关宏峰车还在,也没打电话,门口一小伙子说刚有个案子关所长正忙。周巡抬头望了望那栋房,心想要不回去吧。可是车门一关突然又不想走了,索性放倒座椅仰躺着干等。

      是真累了,纷乱的思绪不多时就拖住了折腾一整天后突然松弦的大脑,大地未散的余热里沉沉倦意袭来。梦里好像还在奔跑,前面大雾一个人影都不见,但他就是相信嫌犯在前面,于是跑啊跑,追不到也拨不开。

      夏夜清凉,偶有晚风吹过漏星,草虫在丛堆里嘶鸣。周巡是真累了,虽然胳膊上鼓起几个小包,守在楼下这一觉还是睡得十分安稳也很深,醒来看表竟已是夤夜。迷糊想着老关认识自己的车,大概夜深了就没下楼回家,辗转复又睡去。


      又不知过了多久,车顶板被人敲了几下,这谁啊大早上的。周巡皱起眉头正想怼回去,眯开眼看那人好像穿着一身警服,又眨两下,这才看清脸。关宏峰一直有早起的习惯,学霸标配素养,而天天勤快跑腿的周巡只能在想不通的同时打心底佩服一下。

      看他在石阶前犹犹豫豫的样子,周巡不由得寒碜几句:“诶呀没事儿,干净着呢我刚给你抹过一把,就你还这么考究,我那警服早穿旧了,到时候洗洗也看不出什么。”关宏峰这才坐下,两人面前一片干净的场地。此时正值拂晓,东方泛着鱼白的微光,派出所门口还没什么车,虫静风息,恰是舒爽。

     “老关,咱们可有些时日不见了呐。”周巡边说着,脸上就藏不住地浮起些许笑意,“诶也没什么事,就是这几天恰好想起,想你这每天忙的估计也惦记不上,兄弟我得空就来找你叙叙旧。”

      关宏峰也不接话,等着周巡自己往下说。他俩搭档也有些年了,以前处处调教着,出了事有人兜着,乍一分开让他自己带起一支地区队,难免要焦头烂额抑或彷徨无措一阵子。警队里日子过得快,关宏峰也没主动联系过周巡,许多事情总得学着自己拿主意担当。就是没想到,这小子招呼也不打直接开车来了隆达,还在车里守了一晚上。不禁默默感叹纵然年龄渐长,却总能在他身上看到青涩未褪的少年模样,如今自己也三十已过,想想这些东西是愈发珍贵了。


      不出所料,片刻后周巡就出言打破了寂静。前两天他们接了一起绑架案,等绑匪拿了钱又不放人才报的警,可惜晚了。回队调监控拦马路,纵身扑进人堆里扯下这孙子半截裤腿,滚了半身泥给一膝盖压住。当时周巡一拳头就招呼上去说你跑啊,能耐的。狠地拧住手腕带上铐子,那家伙头顶着地就哈哈笑。这种嘲笑周巡不知道听过多少回了,一个个的到后来不都在审讯室里招了,于是一把扯起后领说笑什么,摔傻了啊。突然有人说不对,耳背上没纹身,该不会是他那个原本在外省的弟弟。

     “妈的孪生兄弟!”周巡一拍膝盖,猛抽了口烟,“也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唱了那出什么,啊金蝉脱壳。”

      那人笑得更嚣张了,说这算什么,劫富济贫!说不上天经地义,也不算什么大奸大恶吧,那些有钱人背的事儿多着呢,怎么没见的你们这些个人民警察都给送进去?还四字词语,周巡一听登时就想踹过去,被人眼疾手快地拦下。那人不识好歹地继续愤世嫉俗道,钱也拿了人也放了,他们也不差这么点,我做弟弟的自认没出息,一家老小还得指望着我哥糊口。我哥已经出了津港别找了,要抓抓我就当尽孝。尽孝?周巡甩开拦着他的下属,走过去盯着那个忿忿嘲笑又自诩决绝的小伙子。冷着声音一个字一个字说,那姑娘,被奸杀了。然后扭头就走,丢下个背影和一句带回去。


     “那孙子听完就不笑了。”周巡长长吐出口烟,像把两片肺里都洗干净滤空了。天又放亮了些,新绿的树杈在刚起的微风里微微摇曳,鸟儿的啁啾渐多起来。时光好像也在风里,飘飘摇摇。

     “我记得,你和我说过。那时我也正为一个案子而懊恼。你用那种春风化雨、谆谆教诲的语气说,你想做好的事,不一定有用;你想做有用的事,不一定好。但你不能因为好事无用,就去做一个负隅顽抗的自我放逐者;也不要为了有用,就在为避免更坏而做坏事的路上孤身承担,执迷不返。这两者都只能使人越缠斗,越深陷。最要做的,就是好好珍重自己这颗心。”

      关宏峰一直没说什么话,只坐在旁边,听周巡夹着烟写日记似的慢慢说到天色大明。他知道,其实周巡什么都懂不需要劝慰,只是有时候自己和自己较劲罢了。执拗而孤胆,敏感而宽容。



      周巡看到老关在不远处的那片光里,沿着那道光影交叠无限延伸的边界,穿过自己黑暗中的视线,径直走远去。



时间与年份参考这位太太↓的关周时间线整理,大大笔芯!❤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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